中国哲学史的一对范畴。理的本义是指玉、石的纹理,又指顺其纹理而治玉,而引申为治理、条理等。许慎《说文解字》无势字,《说文新附》:“势,盛力权也。”春秋战国时,理、势都是单一概念、范畴。《老子》通行本有“道生之,德畜之,物形之,势成之”(第五十一章)。《管子·七法》:“明于机数者,用兵之势也。”孟子言:“虽有智慧,不如乘势。”(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)乘势指趁有利形势,而推行王政。商鞅提出理势对举范畴:“圣人知必然之理,必为之时势,故为必治之政……丽丽巨巨,日走千里,有必走之势也;虎豹熊罴,鸷而无敌,有必胜之理也。圣人见本然之政,知必然之理,故其制民也,如以高下制水,如以燥湿制火。”(《商君书·画策》)必然之理与必为之势,必走之势与必胜之理,理势对举。慎到把势作为重要政治原则:“贤而屈于不肖者,权轻也;不肖而服于贤者,位尊也。尧为匹夫,不能使其邻家;至南面而王,则令行禁止。由此观之,贤不足以服不肖,而势位足以屈贤也。”(《慎子·威德》)韩非在《难势》篇中全文引用慎到这段话,并认为,“夫势者,非能必使贤者用己,而不肖者不用己也。贤者用之则天下治,不肖者用之则天下乱”(《韩非子·难势》)。又说:“君执柄以处势,故令行禁止。柄者,杀生之制也;势者,胜众之资也。”(《韩非子·八经》)权柄与威势相辅相成。荀子以儒家思想为旨归,主张势贤兼重。“明主急得其人,而暗主急得其势”(《荀子·君道》)。《吕氏春秋》着重于社会政治,在于总结得失,开创未来,表现出兼收并蓄的倾向。《慎势》篇承慎到、韩非势的观念,“诸侯不欲臣于人,而不得已,其势不便,则奚以易臣?权轻重,审大小,多建封,所以便其势也”(《吕氏春秋·慎势》)。贾谊总结了秦速亡的经验教训,认为归根到底,乃是专恃权势,仁义不施。“仁义恩厚,此人主之芒刃也;权势法制,此人主之斤斧也。势已定,权已足矣,乃以仁义恩厚而泽之,故德布而天下有慕志。”(《新书·制不定》)“高者难攀,卑者易陵,理势然也。”(《新书·阶级》)王充撰《物势》篇,说明万物竞争,依靠气势。“夫物之相胜,或以筋力,或以气势,或以巧便。小有气势,口足有便,则能以小而制大。”(《论衡·物势》)王符比较详细讨论了理与势的关系,他说:“势有常趣,理有固然。富贵则人争附之,此势之常趣也;贫贱则争去之,此理之固然也。”(《潜夫论·交际》)诸葛亮作《兵势》、《地势》、《情势》、《击势》等篇,认为行兵作战取决于天、地、人三势,“善将者,因天之时,就地之势,依人之利,则所向者无敌”(《将苑·兵势》)。刘勰把势范畴运用于文学理论,撰《定势》篇,讲文章变化趋势。“势者,乘利而为制也。”(《文心雕龙·定势》)文章是“因情立体,即体成势”,“文之体势,实指强弱”(同上)。理势作为中国固有的范畴,也为印度传来的佛教所吸收。《明报应论》将理与势对举:“会之有本,则理自冥对;兆之虽微,势极则发”(《弘明集》卷五)。道教葛洪把道教神仙理论加以精致化、系统化。他把理势相联并举:“乐极则哀集,至盈必有亏。故曲终则叹发,燕罢则心悲也。实理势之攸召,犹影响之相归也。”(《抱朴子·畅玄》)理与势犹影与响。乐极与哀集,至盈与有亏,都是客观的道理、原则,也是必然趋势。这里理与势都是自然而然的。从道教长生的观点来说,人无不乐生畏死,“然荣华势利诱其意,素颜玉肤惑其目……此皆不召而自来,不学而已成,自非受命应仙,穷理独见”(《抱朴子·至理》)。唐柳宗元认为封建制和郡县制作为历史的客观存在,都有其现实存在的合理性,都不是主观的意志或意愿所能决定的。就封建制来说,“更古圣王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而莫能去之,盖非不欲去之也,势不可也。势之来,其生人之初乎?不初,无以有封建。封建,非圣人意也”(《封建论》)。宋元明之时,理势范畴在先秦和秦汉至唐的多方面发展的基础上,无论在广度的开发还是在深度的发掘上,都有新的发展。周敦颐在《通书》中撰《势》篇,“天下,势而已矣。势,轻重也”。把势解释为轻重。张载论理势,理已具天理品格。“‘舜、禹有天下而不与焉’者,正谓天理驯致,非气察当然,非意志所与也;必曰舜、禹云者,余非乘势则求焉者也。”(《正蒙·诚明》)朱熹适逢高宗内禅,孝宗即位,诏求直言,便应诏上封事。他指出,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讲,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。“方今天命之眷顾方新,人心之蕲向方切,此亦陛下端本正始,自贻哲命之时,因时顺理乘势有为之会也。”(《壬午应诏封事》)即使“少迟数年之久,而理得势全,名正实利,其与讲和请地,苟且侥幸,必不可成之虚计”(同上)。陆九渊认为理势关系犹如道势,既对立又统一。“窃谓理势二字,当辨宾主。天下何尝无势,势出于理,则理为之主,势为之宾,天下如此则为有道之世……反是则为无道。”(《与刘伯协》)明清之际,王夫之对理势作了明确的规定。指出所谓理,其一,是指历史必然趋势中所呈现的原则、原理和规律性。“理者,当然之宰制。”(《四书训义》卷三十一)其二,“理,当然而然,则成乎势矣”(《读四书大全说》卷九)。其三,“顺必然之势者,理也”(《宋论》卷七)。所谓势,其一,是指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必然趋势。“凡言势者,皆顺而不逆之谓也;从高趋卑,从大包小,不容违阻之谓也。”(《读四书大全说》卷九)其二,“势,既然而不得不然,则即此为理矣”(同上)。势是不得不这样的既然趋势,是历史发展的不可避免的必然性。其三,“势者,亦自然之气机”(《四书训义》卷三十一),是事物发展自然而然的内在动因所呈现的趋势。这样,理作为历史必然趋势的规律性的呈现,相似于合理的或合理性;势作为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,相类于现实的或现实性。并探讨了理与势的辩证关系。其一,理势相依不离。“言理势者,犹言理之势也,犹凡言理气者,谓理之气也。”(《读四书大全说》卷九)其二,理势相辅相成。“顺逆者理也,理所制者道也;可否者事也,事所成者势也。以其顺,成其可;以其逆,成其否,理成势者也。循其可则顺,用其否则逆,势成理者也。”(《诗广传》卷三)其三,理势相因相动。“理与气不相离,而势因理成,不但因气。”(同上)其四,理势相激相易。封建制被郡县制所代替,两千年来中国实行郡县制,这是“势之所趋,岂非理而能然哉”(《读通鉴论》卷一)。近代康有为用西方自由平等博爱的公理来解释中国固有的理,他又继承中国固有理势范畴,说明了公理与时势的关系。“时势之所在,即理之所在,公理常与时势相济。”(《答南北美洲诸华商论中国只可行立宪不可行革命书》)“理者天道之条,本于天,成于势,积于人。”(《长兴里讲学记》)“势生道,道生理,理生礼。”(《春秋董氏学》卷六上)理必须符合势的要求,势亦必须与理相适应,理势相济相成,即相互统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