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哲学史的一对范畴。在《孟子》中,形字四见,“神”字三见。形有形状、形体之义。“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?”(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)“有诸内,必形诸外。”(《孟子·告子下》)对于神,孟子主要还是从有意志的人格神方面去理解。“使之主祭,而百神享之,是天受之。”(《孟子·万章上》)《管子》在解释意识起源和人的精神活动时说:“凡人之生也,天出其精,地出其形,合此以为人。”(《管子·内业》)《庄子》继续这种探讨:“精神生于道,形本生于精,而万物以形相生。”(《庄子·知北游》)若依上句“夫昭昭生于冥冥,有伦生于无形”来看,便是无,似乎是无生有的命题,如成玄英疏曰:“夫无形之道,能生有形之物。”不过在道与有物之间,有一精神环节。“留动而生物之形,形体保神,各有仪则,谓之性。”(《庄子·天地》)“形体保神”和“形本生于精”,蕴含着精神逻辑在形体之先的观点,也有形神可离为二,又可合而为一的思想。庄子所说的形神已含范畴的意义。荀子肯定有形体然后才有精神。“形具而神生,好恶、喜怒、哀乐减焉,夫是之谓天情。耳、目、鼻、口、形,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,夫是之谓天官。”(《荀子·天论》)又说:“形则神,神则能化矣。”(《荀子·不苟》)《礼记》:“魂气归于天,形魄归于地,故祭求诸阴阳之义也。”(《郊特牲》)《礼记·祭义》载:“气也者,神之盛也;魄也者,鬼之盛也,合鬼与神,教之至也。众生必死,死必归土,此之谓鬼。骨肉毙于下,阴为野土。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……此百物之精也,神之著也。”认为鬼是魄,是形体,死后腐烂归于土,所以,鬼就是归的意思,神是精神,死后离开形体,成为气,到处游荡。《淮南子》继承了形神离合的思想,“精神者,所受于天也;而形体者,所禀于地也”(《淮南子·精神训》),并具体描述了胎儿的发育过程,即三月而胎,六月而骨,七月而成,十月而生的个体生命的产生过程。这样,形神观就更具体化与科学化了。个体生命一旦形成,它便具备三个要素,即形、神、气。“形、神、气志,各居其宜,以随天地之所为。夫形者生之舍也,气者生之充也,神者生之制也。一失位则三者伤矣。”(《淮南子·原道训》)“神制则形从,形胜则神穷。”(《淮南子·诠言训》)贵神而贱形,恰是“形具而神生”的反命题。如果说《淮南子》以形神与养生相联系,那么司马谈所说便直接与生死问题相连接,触及形神范畴的实质。他说:“凡人所生者神也,所托者形也。神大用则竭,形大劳则敝,形神离则死。死者不可复生,离者不可复合,故圣人重之。由是观之,神者,生之本也,形者,生之具也。”(《史记·太史公自序》)《黄帝内经·灵枢·邪容》说:“心伤则神去,神去则死矣。”神去人死,仍是“神者,生之本”的思想。“恬淡虚无,真气从之,精神内守,病安从来?”(同上)桓谭继承《淮南子》的烛火之喻,明确论述了烛火与形神的关系。他说:“精神居形体,犹火之然(燃)烛矣。如善扶持,随火而侧之,可毋灭而竟烛。烛无,火亦不能独行于虚空,又不能后然(燃)其灺。灺犹人之耆老,齿堕发白,肌肉枯腊,而精神弗为之能润泽内外周遍,则气索而死,如火烛之俱尽矣。”(《新论·祛蔽》)这是一种形死神灭的观点。东汉王充说:“形须气而成,气须形而知。天下无独燃之火,世间安得有无体独知之精?”(《论衡·论死》)把形体与精神关系比喻为烛火的关系,“人之死,犹火之灭也;火灭而耀不照,人死而知不慧,二者宜同一实。论者犹谓死〔者〕有知,惑也。人病且死,与火之且灭何以异?火灭光消而烛在,人死精亡而形存,谓人死有知,是谓火灭复有光也”(同上)。认为人死神亡而无知。佛教传入中国以后,在与中国传统思想的结合中,便有神不灭、因果报应与形神论相联结的情况。《西域传论》载:“精灵起灭,因报相寻。”形神论在神灭、神不灭的论争中,掀起了一个高潮。阮籍在讲“天地生于自然”时,主张形神自然结合。“不害于物而形以生,物无所毁而神以清,形神在我而道德成,忠信不离而上下平。”(《达庄论》)天文学家杨泉作《物理论》,从“成天地者气也”出发,论证形神关系。“人含气而生,精尽而死。死犹嘶也,灭也。”后来戴逵也沿用薪火之喻,批评神不灭论。他在《流火赋》中说“火凭薪以传焰,人资气以享年,苟薪气之有歇,何年焰之恒延?”(《器物部·火》,见《初学记》卷二十五引)这种理论上的破绽,就被道教和佛教用来论证道佛的学说。葛洪曾说:“形者,神之宅也。故譬之于堤,堤坏则水不留矣。方之于烛,烛糜则火不居矣。身劳则神散,气竭则命终……气疲欲胜,则精灵离身矣。”(《抱朴子·至理》)慧远针对汉以来精粗一气、神形俱化的思想,说明神精形粗。“夫神者何邪?精极而为灵者也。”(《沙门不敬王者论》)此外,神有传异形的功能。如“火之传于薪,犹神之传于形。火之传异薪,犹神之传异形。前薪非后薪,则知指穷之术妙;前形非后形,则悟情数之感深”(同上)。再者,慧远反驳了形神俱生俱灭论。他说:“假令神形俱化,始自天本,愚智资生,同禀所受。问所受者,为受之于形邪?为受之于神邪?若受之于形,凡在有形,皆化而为神矣。若受之于神,是以神传神,则丹朱与帝尧齐圣,重华与瞽叟等灵,其可然乎?”(同上)南朝天文学家何承天以科学观察为基础,批判了因果报应说,他认为:“生必有死,形毙神散,犹春荣秋落,四时代换,奚有于更受形哉?”(《达性论》)他还进一步阐述了形神关系说:“形神相资,古人譬以薪火。薪弊火微,薪尽火灭,虽有其妙,岂能独传?”(《答宗居士书》)而神不灭论者却反驳说:“观三圣设教,皆云〔神〕不灭。其文浩博,难可俱载。止举二事,试以为言。《祭义》云:‘唯孝子为能饗亲。’《礼运》云:‘三日斋必见所祭。’若谓饗非所饗,见非所见,违经背亲,言语可息。神灭之论,联所未详。”(《敕答臣下神灭论》)后范缜《神灭论》一出,“朝野喧哗”,内外震动。范缜说:“形者神之质,神者形之用;是则形称其质,神言其用,形之与神,不得相异也。”(《梁书·范缜传》)“神之于质,犹利之于刃,形之于用,犹刃之于利。利之名非刃也,刃之名非利也。然而舍利无刃,舍刃无利。未闻刃没而利存,岂容形亡而神存?”(同上)唐孔颖达在注释古文献中,涉及形神、魂魄问题。“人之生也,始变化为形,形之灵者,名之曰魄也。既生魄矣,魄内自有阳气,气之神者,名之曰魂也。魂魄神灵之名,本从形气而有,形气既殊,魂魄亦异,附形之灵为魄,附气之神为魂也。”(《左传·昭公七年》疏)宋元明清时期,形神问题的性质已与范缜之前的情况有异,不是神灭神不灭之争,而是本质、本体与作用、功能之论。周敦颐认为:“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。形既生矣,神发知矣,五性感动而善恶分。”(《太极图说》)朱熹在解释周敦颐这句话时,作了发挥:“‘形既生矣’,形体阴之为也;‘神发知矣’,神知阳之为也。盖阴主翕,凡敛聚成就者,阴为之也;阳主辟,凡发畅挥散者,阳为之也。”(《朱子语类》卷九十四)王廷相在《答何柏斋造化论》中批评何瑭的“神为阳,形为阴”的形神二元论,实际上是对朱熹“形体阴之为也,神知阳之为也”的批判。他说:“神者,形气之妙用,性之不得已者也,三者一贯之道也。今执事以神为阳,以形为阴,此出自释氏仙佛之论,误矣。”熊伯龙是一个无神论者,他以“辟神怪祸福之说为主”,而定书名为《无何集》。王夫之把形神问题与认识论相联系,他说:“形也、神也、物也,三相遇而知觉乃发。”(《张子正蒙注·太和篇》一)形是指人的形体感觉器官,具有“视听之明,可以摄物,心知之量,可以受物”(《张子正蒙注·大心篇》)的功能。神是指精神现象或思维活动。“君子独言心者,魂为神使,意因神发,魄待神动,志受神摄,故神为四者之津会也。”(《思问录·外篇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