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南朝·齐]祖冲之
陆机[1]少时,颇好游猎。在吴,有家客献快犬,名曰“黄耳”。机后仕洛,常将自随。此犬黠慧,能解人语。又尝借人三百里外,犬识路自还,一日至家。
机羁官京师,久无家问,因戏语犬曰:“我家绝无书信,汝能赍书[2]驰取消息不?”犬喜,摇尾作声应之。机试为书,盛以竹筒,系犬颈。犬出驿路,走向吴,饥则入草噬肉。每经大水,辄依渡者,弭耳[3]掉尾向之。其人怜爱,因呼上船。裁[4]近岸,犬即腾上,速去如飞。径至机家,口衔竹筒,作声示人。机家开筒取书,看毕,犬又向人作声,如有所求。其家作答书内[5]筒中,复系犬颈。犬既得答,仍驰还洛。计人行五旬,而犬往还裁半月。
后犬死,殡之,遣送还葬机家村南,去机家二百步,聚土为坟,村人呼为黄耳冢。
——《述异记》
〔注〕[1]陆机:字士衡,西晋文学家。 [2]赍书:送信。 [3]弭耳:耷拉着耳朵。[4]裁:通“才”。 [5]内:同“纳”。
陆机饲养黄犬并以黄犬寄书之事素为人们所乐道。《晋书》本传亦载其事。宋代苏轼《和贺方回韵送伯固归吴中》词云:“三年枕上吴中路,遣黄犬,随君去。”人们既喜爱此黄犬之灵异,亦为陆机与黄犬之间纯真的情谊而感动。
此文写了陆机豢养此黄犬之始终,如何得来,如何在犬死后为之安葬在故里,然全文中心乃在写黄犬送书一事。笔墨非常集中,简则简,惜墨如金;详则详,虽“弭耳掉尾”之细节亦不漏去。
文中第一段作者先点明“此犬黠慧,能解人语”,又曾“借人三百里外”,识路自还”。有此两端,下文的千里送书始有可能。千里送书,中间不知要经过多少艰难险阻,如饥寒之困顿、雨雪之侵扰,这些作者都略而不提,单选渡河一事描写。犬遇浅水,可涉而过;遇大水,则必假舟楫。为了上船,它“辄依渡者,弭耳掉尾向之”,以取得梢公的好感。既渡河登岸,它立即飞跃而去,也不再掉尾表示谢意,狗毕竟是狗嘛,作者并没有把它写得太人化了。然仅此一番关于渡水细节的描绘,此黄犬的灵异可爱之态已跃然纸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