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汉]刘向
江妃二女者,不知何所人也。出游于江汉之湄[1],逢郑交甫。见而悦之,不知其神人也。谓其仆曰:“我欲下,请其佩。”仆曰:“此间之人,皆习于辞,不得,恐罹悔焉。”交甫不听,遂下,与之言曰:“二女劳矣。”二女曰:“客子有劳,妾何劳之有!”交甫曰:“橘是柚也,我盛之以笥[2]。令附汉水,将流而下。我遵其傍,采其芝而茹之。以知吾为不逊也,愿请子之佩。”二女曰:“橘是柚也,我盛之以筥[3]。令附汉水,将流而下。我遵其傍,采其芝而茹之。”遂手解佩与交甫。交甫悦,受而怀之,中当心。趋去数十步,视佩,空怀无佩。顾二女,忽然不见。《诗》曰:“汉有游女,不可求思。”此之谓也。
——《列仙传》
〔注〕[1]江汉之湄:指长江、汉水交汇处的岸边。 [2]笥(sì):盛物的方形竹器。 [3]筥(jǔ):盛物的圆形竹筐。
作者笔下的郑交甫是一个柳下惠式的书生,他文质彬彬,受儒家的思想影响很深,不敢也不愿坦白地表露他的爱情。
但是,爱情是人类的一种本能,要想完完全全包起来,那是不可能的。郑交甫遇到了江妃二女,“见而悦之”,这是他内心的思想活动。
他控制不住自己,在这种情况之下,他又只得尽可能采取克制的态度,希望这两位美貌的少女能留下她们的玉佩,给他作为纪念。他自己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冒昧,就先向身边的奴仆试探一下,征求奴仆的同意。
奴仆根本没有否决权,他不赞成主人这样做,可郑交甫还是向江妃二女开口了。郑交甫对他的奴仆征询意见事实上是真主意,假商量。他和奴仆商量,也可以说是先向奴仆打个招呼,以免对方感到突然。至于奴仆是赞成还是不赞成,根本是无所谓的。他已决定这样做了。
有趣的是这两位女子似乎与郑交甫属于同一层次,也有较高的文化素养,既大方,又有礼貌,谈吐不俗。郑交甫和两位女子的对话都是典雅而又易懂的诗歌,其风格其语法,和《诗经》中的国风部分十分相近。
两位女子接受郑交甫的要求,把玉佩解下来给了他。于是郑交甫兴奋地放在怀里,贴着心藏着。郑交甫居然没有作进一步的试探,这倒不一定是儒家思想的作用,因为一来自己身边有奴仆,对方又是两个人,而且在江河之滨,环境情景使他只能到此为止,不能再作进一步的非分之想了。
“趋去数十步,视佩,空怀无佩。顾二女,忽然不见”的结束留下了悬念。来无影,去无踪,神秘得很。
这篇作品“怪”的色彩实在很淡薄,神话的色彩反而浓些。志怪小说是从神话演变发展而来的,《江妃二女》无异提供了一个有代表性的标本。
从另一方面观察,细节描写不多,两位女子是不是异口同声说话?是不是同时解下了身上的玉佩?都语焉不详。所以也像是个梦境或幻觉了。
(蒋星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