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无神论史

否定一切宗教信仰和鬼神迷信的学说在中国形成、发展的历史。它的发展与中国社会的生产力、科学技术发展的水平、政治斗争的状况,以及与传统哲学唯物主义发展的状况密切相关。其主要内容为: 对天命、鬼神、灵魂观念的批判;对佛、道等宗教的批判;对各种封建迷信的批判。其历史发展经历了六个时期:

自殷周之际至西周末年的萌芽时期。该时期的主要特点是对天命迷信、鬼神迷信、卜筮迷信的怀疑与初步批判,与此同时重人思想的抬头。突出的代表有: 申提出“妖由人兴”(《左传·庄公十四年》);史嚚认为“国将兴,听于民;将亡,听于神”(《左传·庄公三十二年》);叔兴针对“六鹢退飞”的异常现象指出“吉凶由人”(《左传·僖公十六年》);医和反对鬼神致病说,论述“淫生六疾”的六气病因说(《左传·昭公元年》);子产斥灾异迷信,提出“天道远,人道迩”,天道与人道不相干的观点(《左传·昭公十八年》)。此时无神论的理论形态尚未出现。

自春秋末到战国末,为中国古代无神论的形成时期。经过孔子“不语怪、力、乱、神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,“敬鬼神而远之”(《论语·雍也》)的人本主义倾向与老子的“道法自然”的自然为本倾向,中国古代无神论思想渐趋成熟。不仅出现如“以巫治巫”反对巫术迷信的勇猛斗士西门豹(《史记·滑稽列传》),而且产生了以理论形态出现的无神论思想。如《管子·内业》提出以“气”为万物之本原说:“精也者,气之精者也”,“凡物之精,比则为生,下生五谷,上为列星”,“凡人之生也,天出其精,地出其形,合此以为人”。完全排斥了神创世说与天命论。荀子是该时期无神论思想的杰出代表。他主张天道自然,“天地合而万物生,阴阳接而变化起”(《礼论》),肯定天为自然的无意志的天,区分天、人有不同的职分,认为人定胜天,人可“制天命而用之”(《天论》)。又对当时流行的灾异、鬼神、卜筮、相术等迷信进行了批判。

秦汉时期,为古代无神论理论体系的产生时期。在以“天人感应”为特征的神学目的论和谶纬神学的带动下,各种鬼神迷信、卜筮迷信猖狂地向无神论反扑。无神论者艰难地进行着斗争。杨王孙著《裸葬论》坚持无鬼论,扬雄对谶纬迷信、神仙方术的否定,桓谭抨击图谶迷信,又以烛火喻形神否定人死后灵魂为鬼的妄言,张衡认为图谶“欺世罔俗”,应予“禁绝”,都体现出不与占统治地位的神学妥协的无畏精神。王充无神论体系的形成,是这一时期最重大的成果。王充以“疾虚妄”为己任,著《论衡》,用唯物主义的气一元论观点,批判了谶纬神学、目的论、神仙方术和形形色色的世俗迷信。主张“天道自然”,“万物自生”(《自然》),提出“物自然”、“物自生”、“物自成”观点,与神学目的论、感应说、谴告说相对立。在形神关系上,提出:“形须气而成,气须形而知。天下无独燃之火,世间安得有无体无知之精?”(《论死》)认为人死而“精气灭”,“血脉竭”,“形体朽”,“成灰土”,“何用为鬼?”(同上)又分析了鬼观念产生之根源在于人“得病寝衽,畏惧鬼至,畏惧则存想,存想则目虚见”(《订鬼》)。驳斥了“人死为鬼,有知能害人”的迷信。还对汉以来各种术数和巫术迷信进行了全面的批判。

魏晋南北朝时期,是无神论围绕着形神关系问题与佛教开展激烈辩论的时期。由于佛教的广泛传播,灵魂不灭、轮回报应说产生很大影响,所以无神论与有神论在形神问题上的交锋不可避免。杨泉认为“人含气而生,精尽而死”,“比如火焉,薪尽而火灭,则无光矣……人死之后,无遗魂矣”(《物理论》)。何承天也认为:“生必有死,形毙神散,犹春荣秋落,四时代换,奚有于更受形哉?”(《达性论》)又以事实证明“杀生者无恶报,为福者无善应”(《报应问》)。范缜是该时期最杰出的无神论者。他不顾梁武帝和王公朝贵六十余人围攻,坚持真理,“辩摧众口”,表现出机智无畏的战斗精神。所著的《神灭论》为长期以来的“形神之辩”的总结。他肯定“形神相即”,“形存则神存,形谢则神灭”,又提出“形质神用”,“形者神之质,神者形之用”,并用刀刃与锋利的关系来比喻形神之间的体用关系,较之以往的薪火之喻更胜一筹。

唐至清时期,为中国古代无神论发展的高峰时期。在唯物主义的“气一元论”的理论支持下,在天文学、医学等自然科学发展的配合下,无神论者逐渐形成空前的规模。唐代柳宗元、刘禹锡从唯物主义自然观出发,在天人关系上,提出“天人不相预”、“天人交相胜”的无神论观点,反对天有意志论和天命论,但未对当时盛行的佛教神学进行批判。北宋张载在“太虚即气”的气一元论支持下,批判佛教“以心法起灭天地,以小缘大,以末缘本”(《正蒙·大心》)之荒谬。指出佛教所谓“实际”,是“以人生为幻妄,以有为为疣赘,以世界为阴浊”(《乾称》)的虚妄之言。明清之际王夫之继承发展张载的气一元论,把对佛、道宗教神学的批判推进到新的高度。指出佛教“以真为妄,以妄为真”(《周易外传·无妄》),是颠倒地看待客观世界,而道教的虚无哲学“以得为妄,以丧为真,器外求道,性外求命”,也是“颠倒生死”(同上)。还进一步分析佛教唯心论的认识论根源在于“‘能’其‘所’,‘所’其‘能’,消‘所’以入‘能’,而谓‘能’为‘所’”(《尚书引义·召诰无逸》),颠倒了“能”与“所”,主观认识与客观对象之间的关系。在与以“风水”为代表的封建迷信的斗争中,出现了郑樵、谢应芳、王廷相、熊伯龙等一批无神论思想家。郑樵著《通志》,揭露“析天下灾祥之变而推之于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之域”然后以“时事之吉凶加以附会的“妖学”。谢应芳撰《辨惑编》,主张“正风俗、息妖妄”,用事实经验驳斥当时流行的世俗迷信(包括疫疠、巫觋、丧葬、相法、禄命、方位等)。王廷相也对祥瑞灾异、五行方术、轮回报应等世俗迷信作了有力的批判。他批判“风水”迷信:“死者气已散为清风,体已化为枯腐,于生者何所相涉?而谓其福荫于子孙,岂非荒忽缪悠无著之言乎?”(《雅述》下篇)编著《无何集》的熊伯龙更是一位反神学迷信的集大成者。他把王充以后历代有关无神论的言论都搜集在书内,并详加评论。

鸦片战争后的中国近代无神论时期。中国近代资产阶级无神论的出现有以下一些特点: 一、 其反对有神论和宗教迷信的斗争往往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相联系;二、 以机械唯物论为理论基础;三、 斗争锋芒所指由佛道宗教迷信,扩展到基督教神学迷信。章炳麟是该时期无神论的代表人物。他继承了中国古代唯物主义自然观,又接受了达尔文生物进化论,对上帝创世说、天命论与神学目的论进行了批判。提出:“唯物之说犹近平等,唯神之说,崇奉一尊,则与平等绝远也。欲使众生平等,不得不先破神教。”(《无神论》)对基督教宣扬上帝是“无始无终,全知全能,绝对无二,无所不备,故为众生之父”的说法,一一加以驳斥。但又要建立“无神的宗教”,反映他有向宗教妥协的一面。此外,朱执信辨析宗教神学的危害与耶稣是人不是神的文章,易白沙的《诸子无鬼论》揭露神权是政治的工具,都在当时产生过积极影响。

十月革命后,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,中国无神论史进入到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。马克思主义无神论以辩证唯物主义为理论基础,以自然科学最新成果为支持,是最彻底的无神论。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,它是人民群众同一切有神论世界观、一切沉渣泛起的封建迷信进行斗争的思想武器。开展无神论的宣传教育,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