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纳西族民间故事选·人类迁徙记》略云,从忍利恩,乃古天神之后。有五弟兄六姊妹,以其时尚无人烟,只得兄妹相婚配,不意秽气触怒天神,致令日月无光,山谷啼哭,是乃洪水横流,大难将至之征也。从忍利恩入山猎,遇奇异翁媪,教以剖牦牛皮为鼓,盛各种牲畜于鼓中,己亦坐鼓内以避难。从忍利恩如法行之,并教诸弟兄姊妹,弟兄姊妹亦如法行之。
三日后洪水忽发,雷鸣山崩,兄妹有抛至九霄,有掷于九地者。从忍利恩坐鼓中随水漂流,撞至一山,因拔刀破鼓出。时大地已无人类,唯群蝇乱飞,触目凄凉。乃放鸡狗及山羊出鼓,过其孤苦生活。后独行至一山麓,望见利从利那坝,似有烟火,遂赴之。遇一长须老人,诉以寂寞之苦,思有女为伴。老人言:“美山根俺山下,有二天女居之,直眼者美而横眼者丑,汝宜娶横眼女,勿娶直眼者。”然从忍利恩竟娶直眼女。
婚后未久,天女孕而连生三胎:首猪熊,次鸡猴,末蛇蛙。从忍利恩畏而往求诸老人,老人告以弃猪熊于森林,弃鸡猴于高岩,弃蛇蛙于湿地。利恩从之。
利恩遂懊恨而漫游,见蛇即杀,见猴即诛,信口作歌,抒其悲怀。不觉遂至雪山之顶,摘树叶吹之,其声虽响,而索然寡味。旋至江滨,江水清澈,照见其影,癯无容仪,不敢细观,投石于水,便即离去。终至黑白交界之地,其地之美,无可形容。
有少女名衬红褒白命,自梅树下出。衬红褒白命,天神子劳阿普之女,曾许配于风雨雹雪之神美罗可洛可兴家。可洛可兴弟兄九人,衬红褒白命不欲嫁之,因化为白鹤,自天而下,遣闷于此。及见利恩,二人情投,遂复化为鹤,藏利恩于翅下,带之飞返天宫,复盛以竹篓,隐于门角。
至晚阿普牧羊回,觉屋有生人气,乃磨刀霍霍,作欲对付之状。衬红褒白命具以告父,云已从凡间带回一能干勇敢青年,山崩之年,未死于山;洪水之年,未死于水,爱其奇才,可为家庭之助。阿普心烦,命领来见。利恩乃以九河之水洗浴,复以九饼酥油擦身,经九刃之桥,而往见阿普。阿普嫌其身无血色,婉言谢之。利恩乃跪恳阿普曰:“大地已绝人踪,求嫁与此女,使能生活。”
阿普命伐九片森林,利恩举九斧伐之尽;又命悉烧所伐林地,利恩亦烧之尽。阿普复与九袋粮种,命其自开荒、播种、浇水、灌田、看苗,直至收获毕,再往见之,利恩亦均如所言。惟收割时,利恩倦眠于田畔,及醒,庄稼已收毕。还家见阿普,阿普云:“粮食少三粒,两粒在斑鸠嗦中,一粒在蚂蚁腹内。”利恩弯弓射鸠,情急瞄而未准,衬红褒白命以织布梭轻击其手,箭发正中鸠胸,剖之得粒,故今鸠胸有斑点。复掀石觅蚁,见群蚁中腰有疙瘩者,勒之以马尾,谷种遂出,故今蚁腰细也。
谷种既交,阿普犹不允,复命利恩同往捕岩羊,思于睡时蹴利恩至岩下而死之。衬红褒白命教以避祸之方。阿普与利恩同宿岩洞中,阿普头向里而利恩头向外。中夜利恩阴起,以巨石裹白披毡中,置阿普脚下。阿普蹴之,适坠下中岩羊,岩羊死,利恩取之以供阿普厨。阿普称之而意未允,复命同往捕鱼,仍欲蹴之江中,利恩施法如前,巨石乃中大鲤,利恩复取死鲤以供阿普厨。阿普屡称之。复命取三滴虎乳,利恩愤而取猫乳三滴以献,阿普以猫乳置牛马圈,牛马无惊;置之鸡圈,鸡皆惊骇。阿普因责其不诚,复命更取。衬红褒白命教以往高岩伺母虎,母虎觅食于阳坡,其子酣睡于阴坡,以巨石击虎子死,衣其皮,当可得虎乳。利恩如言,怀悲强行之,果得虎乳。阿普以试牛马及牦牛犏牛,无不惊惶。阿普曰:“此真虎乳也。”
然犹不欲急嫁女与之,复细询其族属,需索其聘礼,利恩俱善言对之。阿普无言,允以女为偶,但嘱稍作婚前准备。利恩乃猎虎,以虎皮为衣,为褥,为帽,为带,为箭囊,作勇士之状;衬红褒白命亦剪羊毛织衣物,成披毡、垫毡、帽及腰带等,少女所需,亦俱备矣,乃求父母允偕利恩下凡。
阿普阿仔乃予丰盛之嫁妆:走马、驮马、耕牛、牦牛、金碗、银碗、种子、家畜皆有之,唯不予猫及芜菁种。赖利恩藏猫于怀,藏芜菁种于指甲,始带至人间。阿普知之,咒猫肉不得吃,猫肺发噪音,故今猫不列家畜中,猫叫声难闻也。又咒芜菁不得作饭,煮即成水,故今芜菁但作菜,且煮便烂也。
从忍利恩偕妻自天上移居人间时,初忘带狗,不分主客,后返牵一白狗还,主客始分。初未带雄鸡,不别昼夜,后返取雄鸡,昼夜始分。二人自天下凡时,女以木桶背清水,取意清水满塘;男举柏柴作火炬,取意光明普照,今世婚俗犹然。
下凡途中历经凡三日,至第三日,忽起狂风暴雨,雨中又杂冰雹,洪水遍地,桥路不通,盖缘风雨雹雪之神美罗可洛可兴家,嫉衬红褒白命之另嫁利恩也,故作法术以泄恨。衬红褒白命急以牛油三瓶、白面三升、柏叶三背,于高山烧天香以谢可洛可兴家,于是乌云渐散,红日复出而桥路可通。复经高山、平坝、大河,终至著名之英古地,遂搭帐蓬,升篝火,牧牛马于高原,种谷物于平坝,于此定居焉。
未久,衬红褒白命有孕,一胎生三子,育之三年,皆不能语。遣蝙蝠使者,询之阿普,阿普不答,而有怨语,谓扰小鸟离巢,顿忘父母。利恩夫妇乃问计于巫,巫教以正月十一日“祭天”之法,杀雄牛以祭阿普阿仔,杀雄鸡以祭可洛可兴家,风俗至今相沿不废。一日,三子见马偷吃芜菁,忽皆发出不同之音,变为三种不同之语,遂成三种民族,穿三种不同衣,骑三种不同马,去而之三种不同地矣。长子藏人,居拉桑多肯潘,“上面”之意也;次子纳西人,居姐久老来堆,“中间”之意也;幼子民家人,居布鲁止让买,“下面”之意也。自是人类繁多,如星星布天,青草盖地,如马鬃之长,如芜菁种子之盛矣。参见“人祖利恩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