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唐]薛用弱
徐安者,下邳[1]人也。好以渔猎为事。安妻王氏,貌甚美,人颇知之。开元五年[2]秋,安游海州[3],王氏独居下邳。忽一日,有一少年状甚伟,顾王氏曰:“可惜芳艳,虚过一生。”王氏闻而悦之,遂与之结好,而来去无惮。安既还,妻见之,恩义殊隔。安颇讶之。其妻至日将夕,即饰妆静处。至二更乃失所在,迨晓方回,亦不见其出入之处。
他日,安潜伺之,其妻乃骑故笼,从窗而出,至晓复返。安是夕闭妇于他室,乃诈为女子妆饰,袖短剑,骑故笼以待之。至二更,忽从窗而出,径入一山岭,乃至会所。帷幄华焕,酒馔罗列。座有三少年,安未及下,三少年曰:“王氏来何早乎?”安乃奋剑击之,三少年死于座。安复骑笼,即不复飞矣。俟晓而返,视夜来所杀少年,皆老狐也。安到舍,其妻是夕不复妆饰矣。
——《集异记》
〔注〕 [1]下邳:古县名,在今江苏睢宁西北。 [2]开元五年:公元717年。开元,唐玄宗年号。 [3]海州:州名,治所在今江苏灌云西南。
老狐成精,雌化为姿容绝代的丽姬以迷男人,雄化为风流盖世的伟丈夫以惑女人,这样的故事,在志怪小说里屡见不鲜。本篇可赏之处,其一在善于铺垫,寥寥数笔即造成了徐安妻王氏为狐所惑的必然之势。王氏“貌甚美,人颇知之”,而徐安“好以渔猎为事”,又“游海州”,留下“王氏独居下邳”。这便是铺垫的笔墨。徐安“好以渔猎为事”,对王氏的青春年华和如花美貌,定然珍惜不够,情爱欠浓,使王氏在精神和生理两个方面都得不到应有的满足。“安游海州”,王氏在这两个方面的饥渴,不免产生“兰闺空寂寞,无计度芳春”之感。因此在忽遇一“状甚伟”之“少年”对她表示赞美和同情时,她便“闻而悦之,遂与之结好”。又因她是“独居下邳”,无人拘束,无人监视的,所以能够“来去无惮”。其二在对徐安之杀“老狐”写得颇有层次,饶有兴味。惊讶于其妻“恩义殊隔”,是一层;发现其妻每到傍晚,便“饰妆静处,至二更乃失所在,迨晓方回”的异常举动,是又一层;潜察而得其妻行动之秘密,是再一层;“闭妇于他室,乃诈为女子妆饰,袖短剑,骑故笼以待之”,是第四层;飞入山岭,见“三少年”,“奋剑”杀死之,是第五层;晓见“所杀少年,皆老狐也”,是最后一层。从容不迫,清晰委曲。“故笼”,可作代步之坐骑,又能定时自动“从窗而出”,飞行于夜空,“径入一山岭”的想象,则是其趣味性的来源,且给王氏每夜之神秘行动、徐安最后杀死老狐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条件。其三在语言简练,不去描写风月,没有陪衬拖带,连对话也只写了两句而已。全篇虽不如唐人“施之藻绘,扩其波澜”之传奇小说丰满,但别具一种古朴的醇美。